《被秋风催熟的万物》。
这是那位画画的师妹给那副被糟蹋的作品起的名字。
“人也是万物之一，为什么上面没有人呢？”
孟仙以很谦逊的态度询问道。
的确，她的画技足够精湛以至于短时间复刻了当时惊为天人的神迹。
可遗憾的是，观赏了她的所有得意之作，几乎都是山水的题材。
“我不擅长画人。”
师妹仿佛被戳中软肋，心虚地低下头。
“真的是这样吗？”
孟仙好奇地拾起纸篓里被揉成一团的废纸，微微笑着又拾起另外一个。
“不要看……”
师妹涨红脸颊，赶紧制止。
画中全是她的“自画像”。
锦衣玉带、华冠丽服，画中的她既有环肥也有燕瘦，宛若翩翩仙子，让孟仙都差点沦陷。
“这不是挺好看的吗？为什么要扔掉？”
孟仙沉着地问道。
“这、这些都是临摹的，不算数……”
师妹支支吾吾地说道。
“哦……”
孟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后来，孟仙在一本名叫《仕女画》的图册中找到了出处。
其余部分都模仿得如假乱真，唯独脸部被擅自改成师妹自己那张幼稚的面孔。
不得不说，她也是一个臭美的家伙。
……
之所以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师妹抱有兴趣，是因为孟仙获得了一个奇怪的情报。
“师父吩咐过，只要是在南禺峰，就不要去干涉她的行动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们也实在不知师父的用意。”
当然他提前了解到了这个师妹姓董，名珺宝，是在一个多月以前的招生大会上与慕诗羽同时进入的南禺峰。
在随后的变故中，南长老意外身亡。而只有短短一两天的相处时间，南长老为什么要为董师妹格外提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？
带着这样的疑惑，孟仙厚着脸皮假借职位之便与之进行了三言两语的谈话。
最终得出的结论是——她是一个难应付的小孩。
“大师兄能离开吗？我要开始画了。”
身材娇小的少女坐在草坪上，冷酷地背对着孟仙。
“你画吧，我不会打扰你的。”
孟仙倒是能享受彼此的沉默，但对方却不以为然。
“大师兄在的话，我画不好。”
少女毫不客气地说道。
“修行的最终目标是＇跳出三界之外，不在五行之中＇，意思是说不受外物拘束达到如意自由的状态。在我看来，绘画也是一种修行，董师妹大概能做到这一点？”
“不走就不走，净说些听不懂的东西。”
孟仙默不作声，靠在树旁打着盹。
一觉醒来，已是红霞漫天。
孟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说道：“我要回去了，董师妹也去休息吧。”
少女起初弯着腰，等脚步声远去，再回过头看了看空旷的树荫。
连续两天，孟仙都在树边睡觉，然后到日落时分与少女道别。
“为什么一直缠着我？”
珺宝忍不住爆发了。
“画完了吗？”
孟仙盯着被她藏在身后的画纸。
“那当然，跟之前画的差不了多少。”
珺宝得意洋洋地说道。
“之前……是我最开始看到的那副？”
“该大师兄回答我的问题了！”
“为什么要缠着你……因为我想知道你除了画画还会做些什么。”
“大师兄也是来劝我学习的？我上午明明都把下午的课程修完了。”
“嗯，现在我知道了，所以就没有这个打算了。除了我，还有谁来劝过你？”
“就只有师父了，我是说上一个师父……”
珺宝语气悲伤地说道。
“原来如此。如果董师妹实在抗拒，明天我就不跟着你了。”
孟仙点头说道。
珺宝眨了眨眼，孟仙背对着阳光，所以一时半会很难看清他的表情。
“大师兄在不在都没有关系。看！”珺宝骄傲地把画纸举到胸前，“虽然角度不同，但还是没太大差别哦。我做到了吧？”
果不其然，她真是一个好强的家伙。
……
孟仙与董师妹同寝室的师姐沟通过，也发现她除了画画再没其他事可做。
可怕的是，她花半天的时间就能完成普通弟子一天的修炼进度。
既然如此，南长老为什么要放养将来一定能有所作为的弟子？
是七杀殿渗透到天梁院的另一种手段，还是仅仅出于对她的保护？
如果有保护的意味，那又是为了提防谁呢？
想到这里，孟仙正好回到观星楼，暂时决定静观其变。
……
这两天，孟仙都是晚出早归，因为他还得分出精力照顾好昏迷不醒的天音。
当晚他就向大长老求救。
大长老装模作样地替天音把了脉，解释道：“脉象不稳，多半是精神压力太大了。为师先给她开几副药，你每日按时喂她服下，不出两天就醒了。身为师兄，你要多陪陪她啊。”
师父说的确实有道理。
孤苦伶仃的师妹把切肤之痛都藏在心里，在天梁院也没有什么相熟的同辈。
在自己禁闭期间，她一定会感到孤独无助。
孟仙就这样守在床边。
忽然，他看到一行泪从天音的脸颊滑下来。
伸手抹去，天音的眼角随之微微动了动。
“师妹……师妹……”
孟仙小声呼唤道。
窗外的风呼呼吹个不停，他知道师妹怕冷，准备起身把窗户关严实。
“师兄……”
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，孟仙离开座位以后，天音就缓缓睁开了眼。
“师妹！你终于醒了！我们都很担心你。”
孟仙赶紧坐回来，激动地说道。
“我病得很严重吗……”
天音虚弱地说道。
“师父说没有大碍，是师妹想太多了，接下来好好调养。”
孟仙安心地把手放在床边。
“嗯，我听师兄的。”
天音温柔地看着他。
面对着类似千锁看他时的眼神，孟仙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，半晌找不出下一个话题。
后面，他嗓音柔和地说道：“师妹醒了就好。我去把熬好的药端过来……”
天音却抓住他的手，“师兄不要离开我。”
师妹的手小小的，暖暖的，却给他千斤寒铁般的压力。
“这几天，我心里好像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。”
“是什么人的声音？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天音摇了摇头，继续说道，“那些杂音会让我有时候头晕目眩，心里很难受。”
“还是师妹想太多了吧？”
孟仙推测道。
“我记得，我那时候在洗澡哦？”
天音脸上泛起喜人的红润。
“我当时没想太多……”
回忆起来，自己心急如焚地把师妹抱回卧室并穿上睡衣，其中视线绝对没有落在多余的位置。
这一点，他可以发誓。
天音抿嘴一笑，把孟仙的手拖进被子里。
手掌蹭到怪异的地方，再落在天音的脸颊。
大概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地触碰天音，他的第一感觉是她的脸好烫，烫得令人发慌。
想把手收回来，却很难把控力道。
“对不起，师妹……”
孟仙恍恍惚惚地说道，“我之前以为对你尽到了师兄的责任，实际上还远远不够。”
天音也自责道：“是我对不起师兄，以前态度不好。”
孟仙感慨地叹气，敞开心扉道：“如果师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，我倒会好受许多。”
天音的眼神瞬间又暗了几分。
“真的吗？”
“真的。”
“但是我做不到啊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现在只喜欢师兄了。”
醒来的师妹，还是很奇怪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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